第199章 水中-《寒山纪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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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只鸡。”洛元秋道:“它叫小花,是来送东西的。”
她想起华晟说的话,将两手拢在嘴边,大声喊道:“小花——小花——我在这里!”
喊了几声后她回过头,见皇帝正愣愣地看着自己,仿佛见着什么匪夷所思之事。洛元秋本想问,却听见一阵拍翅之声屋顶传来,她快步走到外头,没等多久一只公鸡两爪抓着东西飞了下来,正落进她的怀里。
洛元秋惊喜过望:“还真的被你找到了!”
那公鸡咕咕两声,放下东西后,趾高气昂地仰着脖子飞到檐上。洛元秋点点头:“好的好的,你去找他吧,多谢了。”
公鸡展翅飞走了,洛元秋两手托着圆镜举到半空,从缺口处向外看去,仿佛在确认什么。
皇帝眼睁睁看着鸡飞来飞走,脑中一片混乱:“这又是何物?”
洛元秋答道:“镜子。”
看着那圆环般的古物,皇帝已经放弃追问这中间缺了一块的东西为何会是镜子,无力道:“……你说是就是吧。”
血雨不知为什么渐渐弱了下去,天空中又重新飘起雪,洛元秋突然说道:“进去,把门关上,无论发生了什么事,都千万不要打开。”
皇帝闻言一愣,见她神色是少有的凝重,便挥了挥袖道:“关门。”
殿门齐闭,洛元秋将镜子塞进怀里,以朱砂在其中一道门上画了道符,最后一笔刚收回,就看见一人迎着飞雪缓缓走来。
那人衣袖翩跹,轻纱飘扬,乌发间佩着翠羽明珰,赤足从血水上走过,水面波纹破碎,映出昏暗的夜色,唯独没有她的倒影。
少女手握一盏明灯,灯光散发出月华般的朦光,流云薄雾般环绕在身周,如同从画卷里走出的神仙妃子。
洛元秋轻轻吐出一口气:“你果然还是来了。”
墨凐站在雪中与她对视:“月灯还差一盏没有收回,在此之前我还不想与你为敌,你不妨把力气留到最后再说。”
她微微一笑,转身看着法阵中电闪雷鸣的赤色天空道:“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,终于肯现身了,还真是不容易。”
洛元秋冷冷道:“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吧?”
墨凐道:“数术千变万化,我只是推演出了一条捷径罢了,谈不上算计。”
洛元秋警惕道: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“我来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,以偿多年夙愿,”墨凐答道:“仅此而已。”
洛元秋道:“你认识那有三个影子的老头?”
墨凐轻声道:“我和他之间的恩怨,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清的,你只用知道,他今日必会死在我的手里。”
言罢她消失在原地,下一瞬已经进到法阵之中,声音遥遥传来:“你还在等什么,走罢。”
洛元秋犹豫片刻,剑光一收,立刻跟了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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轰隆!
血光骤然下压,如同密网笼罩天空。层云起伏,有若一片倒悬的血海,彻底将星光掩盖。
风起云涌,阴云飞速旋转,未过多时,云中裂开一道缝隙,一条通体赤红的魔龙从高处盘旋而下,垂头俯瞰大地。
魔龙下颌龙须缠绕,本该是骊珠所在之处,却凝结出一个模糊的人形。老人与儒士的面容不断交替出,而后魔龙腾飞而起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。一张孩童稚嫩的面容出现在龙首下,他眉发皆白,双目无瞳,冷冷注视着虚空,有种难以言喻的邪性。
他开口说话,全然不同的三种人声交叠在一起,在空中回荡,却无人能听清那到底是什么。法阵里的傀兵好像受到某种召唤,脱离法师的控制,纷纷扑向活人开始撕扯吞咬。
魔龙喷吐出漆黑龙炎,电闪雷鸣之中它飞向高处,迎着耀目电光升上云端。
“吾即入境,凡人退避——”
一道恐怖的威压散开,狂风与雷电交汇成青蓝色的漩涡通向深远辽阔的苍穹,漩涡中落下亿万电光闪烁的雷火!
魔龙迎着狂泻如雨的雷霆向上飞去,一道光芒击中龙首,魔龙身躯颤抖,仍是义无反顾向着雷霆密集处飞去,试图穿过漩涡,飞向更高的地方。
一道闪电引动天火,绽放出极为绚丽的光色向魔龙逼近,魔龙喷出龙炎,却很快消弭在了天火雷劫之中,发出哀鸣从高空坠落。
从它身上立刻飞出三道白光,交错旋转升起,最后在空中合为一束!
漫天电光为之一滞,就在白光即将穿过天光之际,雷霆暴涨倾泻而下,顷刻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碎,白光不得不再度分散,在雷劫的追逐下重新回到魔龙身上。
魔龙飞向大地,为躲避雷霆的追击而不断下降,在宫宇间穿梭。天幕中漩涡不断缩小,涂山越望着天空喃喃道:“这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
景澜拔剑掀翻傀兵,一把将他从墙头推了下去,道:“别管那么多了,先开结界!”
涂山越连滚带爬进了宫殿,跪坐在一盆枯木前,双手合拢默念咒语。
片刻之后,枯木上长出点点新绿,很快在顶端结出粉色的花苞。随着那花朵缓缓绽开,一股柔和的强大力量向外扩散,仿佛春风过境催生万物,皇宫里的花树都随之抽枝发芽,一道无形的结界瞬间拔地而起!
涂山越顿时松了口气,小心翼翼将那盆花放好,这才走出殿外。
景澜却在此刻转身离开,涂山越不明所以,在她身后问道:“你要去哪里?”
景澜注视着天空,道:“守好结界,他就要追过来了。”
下一瞬龙吟声响彻天地,一道龙炎疾射向地面,黑火沿着结界外围燃烧起来!
“无耻小贼——竟敢欺骗我!我要把你们全都挫骨扬灰!”
魔龙甩尾重重击向结界,无数黑鸟飞落而下,穿过屏障,幻化做姿态诡异的魔影朝着景澜追来。景澜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幕,当即抽出咒剑迎击,剑光扫过那些形似恶鬼妖魔的黑影,它们便散做黑雾,过后又凝结成新的影子再度追来。
那些影子只追着景澜,对一旁的涂山越却不理不问,涂山越愕然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景澜心知他已经发现地宫中的镜心是假的,当即跃上墙头,在高处道:“别问了,回头再告诉你!”
血光下降,渐渐逼近结界,魔龙在风中咆哮,收尾从云端飞下,露出腐烂见骨的后半截龙身,张口吐出龙炎,愤怒道:“我要杀了你!”
身后魔影穷追不舍,景澜微微皱眉,持剑站在殿宇边缘稳住脚,四面八方尽是重重虚影,潮水般向此地涌来,如身堕地狱之中。
正当景澜要施展禁术杀出重围,这时一物从天而降,哗啦展开,那画卷眨眼间便将四周魔影收入其中,刷的一声再度合上。
来人正是吴用,他两指一划收回卷轴,手中画笔微微发亮,墨痕散于空中,化作山岳高峰,将残余的魔影阻拦在外,高声道:“大人当心!”
景澜顺势跃下,道:“来的正好,多谢了!”
两人汇合,吴用忙道:“我方才回地宫,见到王大人倒在石台旁,险些还以为他……”
景澜问:“王宣如何了?”
“遭人暗算,胸前中了一剑,伤势严重流血不止。”吴用答道:“幸好柳老及时赶到,不然仅凭我一人,时间拖得长了,只怕回天乏术了。”
景澜向身后一瞥,厉声道:“我会如约将它带到法阵中央,你回地宫协助王宣启动星盘,快去!”
话音一落,黑色火焰当空飞来,瞬间击穿了吴用所布下的画境,四面烈火轰然袭来,魔影再度现身!
魔龙庞大的身躯覆盖皇宫上方,颔下龙须慢慢解开,一名童子凌空踏出一步,手持一盏灯向地面挥去——
霎时一道黑色弧光破开结界,落地时化作无数箭矢向地面射去!
童子无声一指,魔龙俯身疾飞而去。景澜在箭雨中穿梭,听见身后巨响传来,心知不好,下一刻龙炎再度喷薄而出,四方陷入火海之中,魔影蜂拥而至。在魔龙震天动地的怒吼声中,景澜勾住檐角一荡,身姿轻盈落向法阵中央。
刹那间天空繁星再现,星光成束落下,顺着魔龙七寸将它死死钉在地上,紧接着连成一线,爆发出耀眼强光,向四方轰然一扫!
地宫中王宣再也支撑不住,口中喷出鲜血,双膝一软重重向地面栽去!
吴用慌忙抱住他:“灵台大人!”
法阵边缘的沈誉也受到波及,差点被掀翻从墙头滚下去,一旁的赵奉更不用说了,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,在下属与六王妃的簇拥下离开城墙,到临近的宫殿中躲避。
沈誉眼中光芒闪了闪,注意到他手中玉戒上多出了一道裂痕。
六王妃布置好人手守在赵奉身旁,便看也不看带着数名法师匆忙离去。没过多久赵奉转醒,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大殿里,不由高声唤道:“来人!王妃在何处?”
沈誉悄然无声出现在他身旁,道:“陛下,臣在。”
赵奉喘息一声,晃了晃头问:“方才出了什么事?怎么我什么都记不得了……王妃呢,她为何不在朕身边?”
沈誉道:“王妃已经带人离开了。”
赵奉一怔:“她走了?”
沈誉道:“王妃将那些法师也带走了,不知是要去做什么。”
赵奉闻言怒火攻心,神色扭曲道:“这贱人!她竟然敢弃我而去!我一定要杀了她!沈卿,你先扶我起来,我们尽快离宫……”
岂料那手拐了个弯向赵奉左手奔去,轻易便取下他手中的阵枢,赵奉愕然道:“你……”
沈誉低声道:“殿下,梦是时候该醒了。”
赵奉来不及愤怒,心头涌起一阵恐惧,大喊道:“来人,为朕护驾!护驾!”
沈誉轻哂道:“我本以为殿下既然能够亲手杀人再将尸首化作傀,早应该看淡生死了,原来并非如此么?”
见无人赶来,赵奉反而镇定下来,冷冷道:“沈卿,你要想清楚,我若是败了,你也难逃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!莫非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?!你就等着被抄家灭族,死无葬身之地吧!”
沈誉道:“这下场听起来倒是不错,只可惜殿下等不到那天了。”
说完他手一挥,赵奉喉头出现一道血线,随后鲜血喷涌而出,无力倒在桌边。
门外传来呼喊声:“殿下!”
沈誉随手把阵枢扔在赵奉尸首上,缓缓退到阴影后,在门开的最后一刻消失在殿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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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澜方才身在法阵中央,一时间来不及躲避,眼前白光刺目至极,她下意识侧过头去,却没注意到魔龙挣扎时眼中迸出数道红光当空散开,如同剑雨一般疾飞而下,朝着大地射来!
就在电光火石间,突然有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眼上,来人袖中还残留着冰雪气息,手臂穿过景澜腰间,从背后抱住了她。
青光瞬间展开化为屏障,将两人笼罩在内,抵挡住了铺天盖地的剑雨!
魔龙在星光中化作万千黑影溃散,黑火顿时炸开,如流星般向四方飞去。只听耳畔响震不断,景澜转身将她护在怀里,大声问道:“你怎么会来这里?”
“……”
她自然听不见回答,只感觉洛元秋紧紧抱住了自己。
待星光消失后,天地间陡然静了下来,景澜尚未回过神,洛元秋却立刻拉起她的手向高处跃去。两人在萧瑟寒风里俯视着几乎成了废墟的皇宫,半晌洛元秋道:“还没有结束。”
景澜忽然转过身,低头在她唇上狠狠一吻。唇分时气息微乱,她皱着眉,嘴唇微微颤抖,低声说:“你不该来的,这太危险了。”
洛元秋为她将鬓发别到耳后,握住她的手道:“可我已经来了,不是说了么,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。”
景澜定定看着她,洛元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,话还未问出口,就已经被景澜用力抱在怀里,那力道重得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。
景澜脸埋在她脖颈旁,嘴唇轻蹭过洛元秋的耳廓,压低声音说了声好。
洛元秋茫然地在她后背拍了拍:“你怎么了?”
这时传来瓦片滑落的清脆声响,两个声音同时响起:
“师姐?!”
“小师妹!”
洛元秋向下望去,发现一个人正挂在房檐边,大概是刚才一脚踩上了碎瓦,不慎踏空滑了下去,此时他神情惊恐地看着她们,仿佛见了鬼似的。
景澜手仍搭在洛元秋腰上,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,道:“沈誉,你看够没有?”
而在另一边,太史令涂山越目瞪口呆地抬起头,脸上的神情与沈誉如出一辙。
若说景澜是有意而为,那洛元秋就是根本不在乎了,只见她十分自然地朝沈誉道:“原来是你啊师弟,咦,你怎么还不上来,是没力气了吗?”
沈誉一颗心沧桑无比,上也不是下也不是,最后只好翻上屋顶,背对她们在不远处站着,道:“我来是想告诉你,六皇子已经死了。”
“本来想留他一命,留到朝堂上交由陛下来决断。不过怕夜长梦多,又生变节,还是先处置了再说吧,反正事情都已经结束了。尸首在兴庆宫,记得让人去收尸。”沈誉道:“不过王宣又是怎么回事,为何会提前开启法阵?”
景澜道:“将他引进皇宫之后,你就该前去与王宣汇合,可你擅作主张偏要留在他身边,差一点就耽误了大事。”
沈誉微怔:“什么?”
景澜答道:“吴用说王宣在地宫遭人暗算,险些殒命,不得已才开启法阵。眼下宫外情形不明,是功是过你心里清楚。”
沈誉静默片刻,道:“我这就去地宫。”
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看,见她们二人神色如常,毫无尴尬之色,沈誉简直怀疑方才所见的那一幕是自己的错觉。
洛元秋放开景澜的手问:“师弟,你看见宛月和缘歌她们了吗?”
沈誉道:“没有,我和她们不是一路……”
然话音未落,就听有人喊道:“师姐!师姐!是你吗!”
洛元秋当即朝发声处望去,见一人怀抱琵琶,想是柳缘歌无疑了,刚要挥手回应,神色陡然一变,青光应声而出,向着柳缘歌飞速射去!
柳缘歌亦是有所觉察,立刻回身拨弦,弦音如气浪悠悠荡开,仿佛碰了什么东西,嗡的一声回弹反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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